第十一章

韩退思回到自己里的地上甚至还散落着当时他摔破的琉璃镇纸和红珊瑚。从来没有人敢在没有他命令的情况下去收拾他的房间,他看着地上散落着的,被自己一件一件毁坏的,白维扬的物品,不觉冷笑。一个月了,这些东西上面都已经积了不少尘土。十四年了,这积存下来的一层层新仇旧恨,早已凝成了一块坚固的岩石。

十四年了,到底该是个头了。

他知道白维扬还活着。他跟他那个死心眼的密探都活着。他们两个失去了一切庇护的人,如今必定身在某个人的府中,伺机而动,等待着一个刺杀他韩退思的机会。韩退思布下的暗线遍布京畿,最有嫌疑的魏王,还有别的官员,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一个月前白维扬出现之后,他就派了人手去查他这五年的行踪。最后,他得到的是一个活动在大梁各处的刺客的信息。

白维扬?

他这五年来,宁愿到处漂泊,刀口舔血,都不愿意回到京畿,回到京畿这个修罗战场之中去。

韩退思当时难得地有些错愕。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这个和他出身相似,同样天赋异禀的人,应该和他一样,对这个平庸的世界毫无耐性,与此同时,充满了对控制天下的渴望。他居然宁愿到处隐姓埋名地逃匿,都不要京畿这个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舞台。

错愕过后,他却有些期待。白维扬如今在他的某一个仇人手里,韩退思相信,没有人会放着白维扬这一把刀不用的。他只需要等,一直等下去,就会等到这把刀出鞘的时刻。时隔五年,他甚至有些想念这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老对手了。

贺云在冰窖里被一柄无锋之剑重伤。幸好那时候冰窖里光线昏暗,白维扬又是在岳知否差一点就被贺云杀死的危急时刻出的手,这一剑并没有直接要了贺云的命。多年来的训练让贺云的身体比寻常人要耐打许多,他活了下来。并且在上一旬,韩退思离开京畿之前的一天,他醒了过来。他对韩退思说的第一句话是:“动手的,是白维扬。”

是他们家那个斗鸡赛马花天酒地的四公子。

韩退思没有想要清理地上撕破的画卷和粉碎的珍宝的念头,他绕过了门前这一片狼藉,走到里面去。书桌上也积了尘,他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在桌旁坐下,拿起桌上那份关于白维扬的文书,重新看了起来。

笃笃。有人敲门。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敢来打扰独自身中的他。

韩退思:“谁?”

是女子声音:“夫君,是我。”

韩退思就好像刚才那个囚徒一样,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他看见了自己衣袖上殷红的血迹,想起了刚才那个宁死不屈的囚徒。想起他刚才说起他的猜测的时候,囚徒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

他不敢把宁栩供出来,是因为宁栩的软肋,就在韩退思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

他竟然把刺都埋到了自己身边来了。

韩退思没有答话,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宁微对他亲自来开门的行为有些讶异,她抬头看着韩退思。她长得娇小,还不到韩退思下巴的高度。韩退思看着她,沉默着,他看着她匆忙绑好的发髻,看着她来不及施脂粉的脸,看着她手里的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盖碗,盖碗里药汤的苦涩味道慢慢地在周围飘散。

韩退思没有说话,就等着。

宁微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盖碗,说道:“夫君,妾身给你做了灵芝益神茶,……”韩退思微微笑了起来,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夜里回来的。”

宁微一顿,没说话。“我的行踪向来只有随行的上京卫知道,你是让人在门口看着,看我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一直让人在外面等着?”宁微听出了他平静语气中隐藏的愤怒,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妾身……”韩退思没给她把话说下去的机会,他说道:“是你随嫁的那个丫鬟?”宁微慌了,忙道:“夫君,妾身只是听闻你在泰州多日劳碌,想着你不会在京畿逗留多久,才……”韩退思:“你自然知道我不会在京畿逗留多久,你等了我这么久,等得也不耐烦了吧。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杀了我啊。”

宁微怔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韩退思:“什……什么?”韩退思一手将她手里的盖碗拿过,他将手放在了她的脸上,他清洗过多次的手仍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将自己的袖口递到宁微的眼前,那一大片干涸的血迹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他说道:“看到了吗?”宁微不敢看,她闭着眼,慌乱地点头。“睁眼,看清楚了。”韩退思凑近她,等她睁开了眼,才直视着她的双眼,对她说道:“这血,来自令尊宁主簿派来杀我的刺客。”

他把盖碗的盖子掷在地上,瓷器破裂的声音让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宁微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韩退思将盖碗拿到她面前,他看着她。就像看着刚才那个囚徒的时候一样,眼神疯狂。宁微被自己这个沉着冷静的夫君突然的变化吓着了,她动也不敢动,手扶着门,勉强站着。韩退思眯着眼睛,说道:“灵芝益神茶?宁主簿都把刺客伏在我回来的路上了,你说你因为我在泰州劳累了这么久,特意大半夜地起来给我做灵芝益神茶。你问问自己,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他退开一步,微微冷笑,“我在正月十五的夜里,为了追捕白维扬和岳知否,把你丢在外面整整一夜,不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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