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到底几分心虚,当下不由尴尬收声,那小宫娥越发得意,眼看牡丹神色,便起了强出头的心思。
她既然敢出头,自然也是料定了结局的,恶作剧的心思一起,她便俏生生的跳起来,不偏不倚站在苑齐面前。
苑齐往左,她便往左,苑齐往右,她也往右。
苑齐终于站定,声音有几分嘶哑,透过层层布帕,只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睛和双颊。
“姐姐这面巾真好看,给秋儿看看可好?”她话这么说,手已经上去。
苑齐向后一退,定定站住:“让开。”
“牡丹姐姐,听见么,她叫我让开咧。”小宫娥嗤之以鼻,今儿要不能收拾这个女人,怎么得到牡丹的赏识,她可不想一直在外做个粗使丫鬟,“凭什么呀,这宫道可不是你修的,凭什么你走的,我就走不得?”
苑齐轻轻咳嗽,这两日不得安歇,加之受了潮,她的身体也隐隐困乏起来。
“想走也容易。”小宫娥似笑非笑的看着苑齐,“要不是你,美牙姐姐怎么会生病?你便去美牙姐姐房前磕三个头,然后好好忏悔一番……”
牡丹听的她说的有些不像话了,立刻大声咳嗽一声,苑齐留下毕竟是辛汇亲自开的口,此话一出隐隐便有责怪君夫人之嫌。
苑齐不置可否,只是拎着袍摆欲要折身回屋,小宫娥正在兴头,哪里肯放过她,尤其看她肩膀微微颤抖,只当是她已恐惧至极,心中愈发生出畅快。
她便围着苑齐跑到她前面去,挡住了她的去路:“青天白日的,蒙着脸做什么?莫不是国色天香害怕让我们自惭形秽?”
她嘴里嬉笑,手里便去扯苑齐的头巾,苑齐也不挣扎,只是一手紧紧按住那头巾,浑身颤抖,几欲昏倒一般。
牡丹看着这幅楚楚可怜模样,心中竟也生出一丝不忍,正待要说话,却听身后一个男声冷冷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几个宫娥回头,顿时一惊,竟是晏隐,小宫娥手头立马一松,但是那裹在头上的面巾却已然落下,一头乌黑的长发变成凌乱参差的短发,野草般贴服围在白皙的脸颊旁,苑齐面色惨白,以手覆面,跌坐在地上。
珍珠般的泪水滴滴落在地上,无声的啜泣,只能看见那青葱般的手指和白皙的脖颈,却不曾有半分叫屈和指控。
他自然认得,这个女人是他带回来的,曾经在陈国,甚至还以舞女的身份在他身旁侍酒。
一身婀娜的风情和楚楚动人的模样,也在他怀里躺过的面目模糊的女人,他甚至还隐隐记得她初次的青涩和恐惧。
却全然不似现在这般清晰。
晏隐皱眉,看向牡丹:“女官便是如此替夫人管理仆役?”
向来外官不会过问后宫之事,也无权过问,这样一句话已经逾矩了,但是现在他是楚王亲自指派协助君夫人举办国宴的能臣,似乎也不是不能问。
牡丹讪讪,一时竟找不到托词。
晏隐说罢,却只是又看了地上的苑齐一眼,也不等牡丹回话,便拂袖而去。
牡丹解释的话没想出来,也说不出来,想要追上去,对方根本不给机会,一口气憋在心里,看着那苑齐顿时变成十分厌恶,然最最讨厌的却是那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宫娥。
“牡丹姐姐,晏公子,不会去和夫人说吧?”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模样。
牡丹懊恼甩开她的手:“我怎么知道。”
待两人走出数步,身后的苑齐才缓缓起身,将那蒙面的布帕重新裹在头上,缓缓走进了小屋。
牡丹心里暗暗发虚,在殿外侍奉半天,又拉了里面侍奉的宫娥旁敲侧击探话,待知道晏隐只字未提她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一面又后悔自己这般便宜了那假装可怜的狐媚子。
又在外候了一会,这才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夏日的凤,吹在身上,本是舒爽自在,牡丹却觉得今日的风吹在身上阴寒阵阵,她打了个冷颤,立马紧了紧衣襟,去了别院。
晏隐此行前来便是做晚宴最后一次确认,辛汇这回打起精神,从头至尾和晏隐过了一次,从餐色和桌椅的搭配,到舞姬风格和所用熏香,细节小处,无不妥帖,她便笑道:“我只当我哥哥做事是一等一的细心,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女人还细心的人竟然活生生又见一个。
晏隐一怔,神色微滞,复又笑道:“夫人过誉,臣不过尽本分而已。”
辛汇见状,不由更加笃定:“连这个言不由衷的表情都和我那哥哥一样呢。”
晏隐的表情冷下去,平脸回话:“夫人见笑了。”说罢,也不再多说,只埋头整理那一堆软帛竹简。
本来融洽的氛围突然冷下来,辛汇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再想多说什么,他已经做好告退的准备。
真是个怪人。
辛汇看着晏隐离开,不由嘟囔,他走的仓促,旁边落了一小卷布帛,辛汇打开来看,却是齐人送来的礼品清单。
细细密密写满了一整张,她蹙眉看了一会,突然咦了一声。
一连串的珠宝玉器绸缎丝帛之中是一排鱼名。
胭脂鱼一对。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她嘴角一翘起,将那礼单收起来:这么一对乖巧的鱼仔,要是养在她的莲花缸里,该是多可爱,可不能被那厌恶鱼的某人听见一点风声。
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些时候,辛汇早已百无聊赖,美牙的情况仍然浑浑噩噩不见好也不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