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水溶、黛玉仍在上回宴请穆氏兄弟的依水凉亭中,摆了家宴,众人同坐一席,其乐融融。

黛玉夫妇先向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分别祝酒,说了些身体康泰,福寿绵长之类的吉利话。

待轮到给宝玉敬酒,黛玉只觉得他一双眼睛,似怨似诉地望着自己,端着酒杯,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水溶欣然先开口了:“这一杯薄酒,我夫妻祝世兄学业精进,来日雀屏中选,金榜题名,上可告慰宁荣二公,下也可令老太太和舅父舅母宽怀。”

“多谢王爷、王妃。”宝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硬生生地压下了后头苦涩。

贾母等人瞧不出来,都乐呵呵地很是开心,只有低首端坐在宝玉身边的探春,在眼波一转之间,觉察到了他唇边淡淡的凄清,也只能为他无声喟叹。

宝二哥哥和林姐姐之间,再怎样有缘无分,终究也是各自有了良配,宝姐姐对二哥哥那一份耐心周到,自然不用再说。

如今再亲眼目睹北静王爷对林姐姐,也是极尽温柔体贴,庶几也可略补当时遗憾了。

反而是自己,转眼就该十六岁了,看着园子里的姊妹一个一个花落各家,自己的终身却仍无着落。

林姐姐纵然孤苦,也有个好家世,好出身,加之老太太又那么疼她,自己却是一个庶出yòu_nǚ,又摊着那么不争气的亲娘和亲兄弟,太太原本对自己或许有五分疼爱之心,被姨娘和环儿不时闹一闹,也只剩下三分了,又怎会为自己悉心物色好人家?

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女孩儿了,再聪明,再有才情,再有志气,又能怎样?只要嫁错了丈夫,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就像迎春姐姐那样……

探春正默默地转着心思,水溶已跟贾母、邢王二夫人告罪,说是前头还有要紧的客人,可否同宝玉先走一步?

贾母等人巴不得宝玉和那些名士相处,长见识,懂世务,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迭,都说只管去,这里留她们娘儿几个说话反而自在。

跟着北静王从凉亭里出来,身后的欢声笑语渐远渐悄,听在宝玉耳中,仿佛回到昔日大观园。姐妹们都未去之时,煮酒割鹿,踏雪寻梅,吟诗作赋,说不尽的快乐旖旎,不过两度春去秋来而已,就宛如隔世之梦。

此时此地,一别林妹妹,当真不知今生今世,还有没有再见着她的机会。

想到这些,内心不禁又一阵暗自酸楚,忙快走几步,勉力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贾家的内眷们,在北静王府用过了晚饭,才由水溶派了管事蔡生贵,护送回了荣国府,并随赠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衣料、器物等。

却说这日,贾迎春正在房内焚香默读《悟真篇》,这两三天,孙招租跟随上官到郊外练兵,她难得能有几天清静日子。

可才读了几页,陪嫁到孙家来的丫鬟绣橘,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不好,姑爷回来了!”

在她和迎春的眼里,孙绍祖回到家中,就等于是祸事要跟着来了。

迎春“啊”的一声,也站了起来,脸上也和绣橘一样,忙是惊惶的神气。

孙绍祖心情暴戾,动辄对迎春主仆恶语相加,棍棒伺候,硬生生地把这贾府中的千金小姐,乖巧丫鬟,都吓作了惊弓之鸟。

主仆二人正战战兢兢地等着,不知道孙绍祖今天心情如何,会不会又有什么不顺意之事,出气在她们身上。

没想到,门外走廊那头,却传来一串粗豪的笑声,竟然是孙绍祖的?

迎春和绣橘惊诧地对视,难道他在军营那边,逢着了什么开心事?

转眼间,孙招租已到了房门口,果然是满面春风,进口就大声嚷嚷:“夫人,夫人,我可算遇到贵人了!”

迎春见他开怀,也略略放了心,不敢不搭理他,便强笑着问:“什么贵人呢?”

孙绍祖大马金刀地往太师椅中一坐,扯下帽子来呼啦啦的扇风,咧着嘴笑,声若洪钟:“今日谢将军叫了我去,夸我这几年在军中干得好,说回头奏报兵部,要升我的官儿!”

迎春到底和他是夫妻,听了这话,倒也欢喜:“如此,先贺喜大爷了。”

孙绍祖摆了摆手:“不,夫人你不懂,我这回若真升官,头号功臣,就是夫人你哇!”

“我?这,这话怎么说的?”

“夫人,你却不知道,如今北静王爷兼着兵部尚书一职,谢将军要升我的官儿,还不都是冲着巴结北静王爷去的?我娶了夫人进门,成了王爷的姐夫,这以后还怕没升官的机会?”

孙绍祖忽然粗壮的胳膊一伸,拽住迎春的胳膊,将她扯了过来。

迎春好不防备,一声惊呼,就被孙招租扯进怀中,按坐在大腿上,在她面颊上重重亲了一记,跟着就是一阵放肆的哈哈大笑。

迎春又羞又急,又不能真使力挣脱他,绣橘也羞臊的别过脸去,不敢出声,只恐招孙绍祖注意,又惹火烧身。

孙绍祖捏着迎春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只不过,大爷我要继续升官,还得仰仗夫人你,稍稍用点儿心思和手段,给加把火儿,嘿嘿!”

“我,我不明白,什么心思和手段?”

“平时就说你蠢笨,这一点还想不明白?”

孙绍祖暴凸眼一瞪,才习惯地骂出口,随即省悟不能开罪迎春,赶紧又换回笑嘻嘻地嘴脸。

“夫人,我听说,今日荣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们,都到北静王府上,探望王妃去了。你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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