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相见,一时两人却是谁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文娘方才挤出一个笑,踱到蕙娘身边坐下,探手在炕边摇篮里逗了逗葭娘,轻声道,“上午洗三,我虽然人没有到,但却托绿松也投了一支金簪,好说算是小姨的一片心意吧。”

一句话差点把蕙娘的眼泪都要说出来了,只是月子里一般都忌讳随便掉眼泪,再说,也不想勾得文娘伤感,方才勉强忍住,她望着形容清减的文娘,强笑道,“回来了就好,以后在姐姐这里,再不会让你受旁人的欺负了……”

文娘便慢慢地靠到她怀里,蕙娘侧头看她,只见她眼中泪光莹然,唇边却还隐隐带了笑意,似乎并无颓唐厌世之意,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在心底筹谋着如何细问当时往事时,文娘却主动开口道,“现在回来了,从前的事就再别提了……”

她闭上眼轻轻地叹了口气,离开蕙娘怀抱,一掠鬓发,道,“现在回头想想,我也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对,王辰亦是个可怜人。姐……您也别为难他,为难王家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想和王家发生什么关系,不论是好是坏都不再想,您也别再追究了,行吗?”

她先发制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蕙娘难道还能不答应?她也叹了口气,望着神色宁静的文娘,低声道,“你还不明白现在姐姐的本事,和王家掰了也就掰了,想取代王阁老的人难道还少了——”

“姐。”文娘摇了摇头,轻轻地按住了蕙娘的手,“你就听我一次吧,我算是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有时候不能不争一口气,有时候,却不能不学会放手,学会遗忘。过去的是非,何必一定要争出一个结果?这一次,我算是认栽了……连我都不想找回场子呢,您又何必为我强出头?我也不是不想给您带来麻烦,我是真的学乖了,真的忘了,真的已经放下啦……”

这番话,她说得恬静无比,显然发自内心。蕙娘倒觉得眼前这个妹妹有几分陌生了,她松开手,有几分不甘地道,“真放下了,怎么连提都不愿提?”

话一出口,文娘面色就是一变,蕙娘见了,顿时愧悔无极,忙道,“算了,你不想说,那就别说啦,姐姐也不想听这么不快的事!”

“其实,说不快也未必,倒不如说是痛快……”文娘沉默了一会,才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道,“王辰把什么事都和我说了……包括,从前那个姐姐的事。这孩子,虽不是我自己打掉的,但仿似却知道了我的心思,他没了以后,我心里没半点难受,反而还有几分高兴……既然王家是那样的人家,我以后也都不想在他们家呆了。其实,和你说实话吧,知道真相之前,我就觉得这个家呆得,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露出一点笑容,轻声说,“他那个样子,我连挑都没法挑,一句不是都说不出来。公婆待我好得可怕,王辰冷落我了,他们就去催逼王辰,倒好像王辰不是亲生的,我才是他们亲生的闺女。我连个能抱怨的地儿都挑不出来,可心里却好像浸在冰水里,凉透了,找不到一丝活气。后来,你来了山东……催着逼着、用了心机手段,有了孩子……摸出喜脉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点儿也不高兴,想的只有一件事,我想,他果然是不想要孩子,这些年来,果然是一直在服避子的药材。”

葭娘忽然哭了起来,蕙娘忙抱起她,在文娘的帮忙下,让她在自己胸前吃了几口奶,两人的话题一时便中断了,文娘道,“葭娘如何吃你的奶呢?”

“几个孩子都吃过几天,再去乳母那里的。”蕙娘就和文娘拉了几句家常,直到葭娘吃饱了,又沉沉睡去。文娘方爱怜地抚着她的脸颊,低声续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粉饰太平,不愿深思。其实就是怕一旦细想,便再也没法欺骗自己。头几个月,还想保住孩子,防王辰比防贼还紧,就怕他对孩子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自己吓自己,吓得吃不香睡不好……后来婆婆回来,看她和王辰说话时的表现,我心里越发是有了猜疑,后来的事,反正也不多说了。等到王辰和我摊牌的时候,我已经在想,就算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我一辈子难道就这样完了?在这么个古怪得要命,连一点温情都没有的家里,把孩子养大了,让他继续受婆婆、王辰的摆布,就算是我的一辈子了?”

她自嘲地一笑,忽而扭头对蕙娘道,“姐,其实咱们也是大哥别笑二哥,你和我比,不过是运气好些,姐夫疼你罢了。说起来,咱们谁不是被祖父称斤论两卖出去的?我现在回头看,倒是看明白了,你肯定有很多事没告诉我……嘿嘿,我没你有本事,价钱也低,只配被卖到王家罢了。”

蕙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娘倒是越说越来劲,她捋了捋鬓发,又叹道,“这样想想,也觉得王辰没那么可恶了,咱们好歹还是女儿,王辰一个男人,还不照样被卖了?卖他的还是亲爹亲妈,他能怎么办?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孩子刚没的时候,我还想,我不和他过了,他也别想好过,这些年难道我被他冷待得还不够?我一离了王家,就叫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可现在想到他,恨和气是真的都没了,留下来的只有……只有可怜,我好歹还有你,王辰呢,一样是被摆布,他还有谁?”

蕙娘虽然仍是满心的不赞同,但如今对王辰本人的恨意,也已经稍微平息,因道,“你和他怎么一样?我要是个男人,有谁如此摆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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