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了冬日,便是昼短苦夜长的时节。
东西两市开市的时候,天光只是蒙蒙亮着,萧瑟的冬风让街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沿街叫卖的小贩会裹起最厚实的棉衣,那棉衣或许是破败的,上头几个小孩拳头大的窟窿,呼啦啦的往里灌着风。
相对来说,有铺面的店家要幸福很多,他们早起揭开铺面的门板,与相熟的小贩打着招呼,一同念叨起今年冬日的冷冽。
也大概就是这几日了,连雪都落了,生意也快歇着了。
走街串巷的小贩这样说着。
回家歇着,倒也是享福气。我们这店面,怕是要开到年根底下才算到头。
双手在袖子里抄着,店铺的伙计赞叹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肯来街上买东西的人也少了,这要是冻出毛病来,抓药又是一份钱,这样盘算着,还不如回家享个清闲。
黑夜还没有散尽,甚至在一些背光的地方依旧浓稠如墨,让人感受不到分毫的暖意。
要是冷了,就进屋喝口水,其他的不说,这点热水还是能供得起你的。
店铺里的伙计笑着说。
沿街的商铺里,一盏盏的明灯相继亮了起来。
当然,也有一些奉行节约的店家,每天早上就摸黑着度过,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才渐渐地享受起光明来……
除非能够坐地日行八万里,否则对于地球上的人类们来说,天光日夜这种事情,是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
就连修行者也无法改变这个早已沉淀了万亿年的格局。
阅天阁沐浴在冬日朝阳中的模样十分美好,原本就层层楼阁的高耸,这时候被照出更加细长的影子,远远地延伸开去。
那影子的尖端,已经超出了从宗院的范围,来到一个普通百姓家的院子里。这院子里,刚刚会走路的孩子正在天井里玩耍。这时候好奇的看着这细长细长的影子,不明所以,两个小脚丫好奇的挪到了上头,用力的踩住。咯咯的笑起来。
他是趁着母亲一不留神从屋子里跑出来的,这时候自然被大人发现,唬了一跳,连忙抱回了屋子里,少不了训斥几句。这大冷的日子。若是着了凉可怎生是好。所训斥的,大抵是这样的话语罢。
阅天阁的建筑本身,在朝霞中泛起淡淡的金光,细细密密的将整个建筑的一半笼罩起来,就像是披了一层外衣似的,引人注目。
这的确是建康城中最高的建筑之一,比宫墙还要高上不少,实际上按照规矩来说早已僭越了。但阅天阁建成快百年,不论是修行者还是朝中那些顽固的老臣,都似乎忘记了这样一个违例的存在。从来没有人会因为它的高度,而给阅天阁、给从宗院盖上一个“窥视大内”的帽子。
不得不说,这算是一件足够神奇的事情。
当然,阅天阁中所存在的神奇事情,自然不止这一件。
朝晖缓慢的从窗子外洒落进来。冬日的窗户关的很严,于是连阳光的渗入都逐渐变得缓慢,仿佛在墙面上缓慢攀爬的牵牛花一般,似乎直到明年,都很难将光辉铺满整个阅天阁。
这是个足够宁静的地方,斜斜的光线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映照出来。虽然并不耀眼,却漂亮的让人叹息,让人心静。
柳川就在这样的世界里度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至于他的心素来很安静。他的性格也渐渐变得宠辱不惊。
当然,这自然也要得益于他本身就是一棵柳树。弱柳扶风处,又哪里来得太多的恢弘雷霆之色。
就是这样安静温和的柳川,在这样的阅天阁中安静了很多年,于是变得愈发安静起来。
他的心绪已经很少波动,除了看到那些少年失落彷徨的目光时心里泛起的悲伤与同情之外。他的情绪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其他的东西。
物化而修行,柳川对于情绪的体验原本就不如人类,更何况是这么多年的安静。
不过正是这个时候,这个朝晖浅淡、晨昏分界的时候,柳川的心脏几乎猛烈的跳动了一下,让他尝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柳川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这种感觉似乎叫做激动,又似乎叫做兴奋。
柳川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颤抖。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颤抖,并不是被风吹拂,也不是被鸟儿晃动,而是身为人类才会感受到的心情。
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开始发凉,心跳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难以平息。
他已经太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柳川仔细去回忆,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他遇到老头子的时候。
于是,他有些慌了。
少年却没有同样的感觉,他只是在做着简单的事情,说着一些与人为善的话。
说句实话,这种与人为善的动作,对于少年来说稍显陌生,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于是逼迫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说着这些有的没的。
但他渐渐也发现了柳川的异样,许哲峰不解,他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所以停了下来。
“我、我叫许哲峰,敢问……先生高姓?”许哲峰思来想去,忽然发现自己与对方说了这么多的话,竟然还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这一定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也怨不得对方会生气了。
许哲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连忙冲着柳川一揖到地。
柳川的面色变幻的有些复杂,他几乎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于是时而笑一下,时而不解的紧皱眉头,时而又陷入深思与震撼,表情变幻的格外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