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

终于来到了北京,却发现自己从前关于这座城市的所有想象都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短暂的新奇感之后,我像大多数来到这个巨大城市里的人一样,迷失在一种类似于晕船的文化冲击里。我的肠胃早早地注意到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环境变化,而我却直到专业课开始的第二周,始才发觉了这一点。我发现自己再也不是人群里的焦点了,从前那些让我引以为豪的东西也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这个结论让我觉得失落、泄气、沮丧不已。我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与这个城市之间的那段距离。就好像,明明身在其中,却感觉像是看着对岸的风景,没有什么是我能够抓住的,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我开始讨厌这里的天气,讨厌食堂的饭菜,讨厌北门外面那条破旧的马路,讨厌无聊的专业课,讨厌拥挤的地铁,讨厌在市场调查公司的兼职,讨厌自己消极的情绪,讨厌这种一成不变又无聊透顶的生活。总觉得似乎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秋天就已经过了大半。

唯一还能稍微期待一点的大概只有周一和周四下午的专业英语课——虽然现在我对这件事也差不多没了兴致。英语课我本来是可以免修的,当初之所以和夏安一起选了这门英国文学课,不过是慕了那位气质出众的牛津在读博士的才华和盛名。当然,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就像其他选修这门课的女人一样。那天,当这位女生们口中的谦谦君子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大概是恋爱了。不过,也可能我只是太无聊了。

这种不知是恋慕还是空虚的感觉同样只持续了两周。很快地,我就发现,比起讲台下面那些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女人,这位宋陵老师的兴趣似乎永远都只停留在奥斯汀和艾略特身上,即便你故意穿了深v的连衣裙坐在他眼皮底下也是如此。于是我终于觉得索然无味,第一节的下课铃声一响便把上周的报告放在讲台上早退了。反正,这种男人不是柳下惠就是假正经——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我觉得厌烦。

周六,我依旧去了位于东单的那家市场调查公司做兼职。早上7点半从宿舍楼里出来的时候,隔壁寝室那个自称微胖界美女的王思萌依旧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的草坪边上跳绳,不远处,播音主持系保送的那位大才女凌嘉也依然在一丝不苟地练习着发音。我有时还真佩服她们的毅力。

八通线今天似乎格外地挤。我在站台上等了差不多20分钟,才终于被站务员像推货物一样地塞进了车厢里。车门关闭的一瞬间,我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了车门玻璃上,眼前是一张过分放大的陌生的脸:毛孔、胡渣、皱纹、粉刺,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让人反感。原来人在这种距离看过去是这么的面目可憎,怪不得人们接吻时都要闭上眼睛。不过,若是让我亲吻这种人,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车厢突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向我俯身压来,一边有意无意地朝我的脸上扫了一眼。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感,下意识地想要逃走,不过我最终只是皱着眉头别过了脸去,一边扯了扯挡在胸前的包。在这班8点05分的地铁里,人没有任何尊严。

我到公司的时候迟到了大约五分钟,那个疑似更年期的主管借题发挥地教训了我一顿便丢给我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格。正统计得头晕脑胀,唐文心就打来了电话,说是灭绝师太把夏安的旷课情况反映给了研究生院,如果她再不回来的话,研究方法课恐怕就要重修了,让我赶紧联系她。我有些烦躁地应了声便起身用办公室的座机给夏安打电话——果然还是关机状态。我于是又打开邮箱给她发了封邮件。

临近中午时,夏安的回信终于发了过来,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能不能再帮我跟师太请一次假?我可能要下周末才能回去。

我突然觉得莫名的火大,丢下盒饭在回复框里敲下了几个字:要请你自己请!

两分钟后,她回道:好吧,我尽量早点回,帮你们带了礼物。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笑脸。

我突然为自己方才的生硬态度感到些许抱歉,于是便又回了句:不管怎样还是在周三之前回来吧,不然期末真的会挂的,你也知道师太那脾气。旅行的话等到寒假也是可以的吧。

这次她没有再回。

夏安是个性格非常古怪的人。从18岁开始,她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用来旅行。如今,她的护照上已经盖满了十几个国家的签证,我曾问过她为什么要把旅行当作一种生活状态。她说,现在我每年差不多能去10个城市,假如我能活到70岁,那我这一生就去过500个不同的城市,看过500次不同的风景,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吗?

“不过,我大概活不到70岁吧。”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倒是没错。

夏安与乐活主义的唐文心不同,她的生活完全是随性的,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她一定会去尝试,全然不管那些事物本身是不是存在潜在的风险。

她经常熬夜写东西,从不按时吃饭,饿了的时候就订盒饭或者快餐。因为喝太多咖啡,她晚上经常会失眠,白天上课的时候为了提神又继续喝更多的咖啡。长此以往地恶性循环。

好在她现在差不多已经戒了烟。听她说她高中时就开始抽烟了,我并不清楚当时是因了怎样的契机和理由,我大学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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