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下午茶会,只通知了各个家族少量女眷,孩子们都没来,褚莲初时还觉得讶异,现在想来,真该感谢穆先生大发慈悲,他还记挂着孩子们,太过血腥的场面,他身为叔父,已经为各家的下一代屏蔽了这些不美好的记忆。

没有孩子在场,意味着他可以放手去干。

“穆先生,你大可不必这样体贴。”褚莲嘲讽一句。

他当然懂这位太太的意思,啜一口茶,笑道:“不不,我应该体贴,身为一个两岁孩子的父亲,我太不忍心给他们本该美好的童年抹上阴影。——我总会想起我们的妍妍,阿季,这是你的功劳,我知道,在你眼里,以前穆枫是杀人不眨眼的……”

褚莲迎着他的笑意:“现在的穆枫,人还是照杀,只不过杀人之前,眨了两下眼睛而已。”

有什么区别?

他伸出两根指头,放在唇边,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连名带姓叫我——不要惹我生气。”

穆昭行开始“宣读”那伙毒贩子的罪行,全场噤声,无一人有异议,在华人世界里,不知何时,这种“传统”已经被默认,并且以它旧有的规则,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华人贩毒,杀无赦。

穆枫只不过做了他应该做的,换做任何一位掌权者,严惩内部贩毒分子,都是最简单最便捷的“杀鸡儆猴”手段,不狠无以立家,更不可能在加州这样复杂的环境下,带领整个大家族与本土黑手党相抗衡,走出一条华人世界的通达大道。

穆枫的威信,是用血染就的。他狠,但不绝。

草随风低,空气中静的只剩下絮絮风声。

有女眷已经开始回避,躲在自己家男人的后面,有几位体贴的丈夫用手捂着自己太太的眼睛,他们太熟悉这样的游戏规则,因为他们本身也是规则的制定者,铁腕的法则一旦被制定出来了,就不得不遵循。

只等穆先生的最后决断。

穆枫往后一仰,整个身子都软塌塌地倒在躺椅上,后坐力将他轻轻往后弹挪了一点儿,他很快用脚收力,仰头,墨镜里映着太阳的影子,边角窜起的余光炫彩斑斓,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他心情本来不好,穆枫的眉头分明很短促地皱了一下。

几乎没有人察觉。

他点烟,动作刚到一半时,突然想起褚莲就在身边,对她有过“不抽烟”的承诺,那一瞬间,气息将偃,他突然停了动作,将握在手里的dupont朝白斯年的方向扔了过去,被白斯年稳稳接在手里。没点燃的烟夹在指间,只蓄了几秒的体温,便被他反手扔掉,弹在不远处的草皮上。

“处理掉,”他掸了掸手指,就像在抖烟灰,语气平静似天边流动的浮云,“不要弄脏我的草皮。”

褚莲闭上了眼睛。只是她的先生淡淡说了一句话,那些人,便要死。在三藩华人世界,穆枫权势大过阎罗王。

他是规则的制定者。生杀予夺。

犯事的白粉佬很快被穆昭行的人拖了下去,自始至终,连同穆枫在内的在座大佬们没有一个细瞧那些捞偏门的内行货,他们这样的人,在生忌白粉偏门的华人世界,走到哪儿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也因此,即便席下还坐着他们的亲人,非但没有人出来说话,恐也深以为耻。

穆枫的决断显然深得人心。

草皮之外,再无人声。

空中白云流转,很静很静的午后,适合开一桌宴席,喝下午茶,听戏,去郊游。

穆先生的草皮,依然长得很好。

太平洋时间下午五时。盛宴散场倒计时。

他嫌烦了,收场原想提早,褚莲看起来玩的也够,不愿再在她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多费事,他怕再拖,那位女士要煮熟飞跑了。夜长梦多。

姓张的明明蠢蠢欲动。

几个钟头前,穆枫收拾了自家院门前的白粉佬,估计蝴蝶振了振翅膀,金三角那边已经感受到了野狼饥饿的喘息声,稍不留神,枕上一梦,醒来就可能被远隔重洋的穆家一口囫囵吞掉。

但显然刺激更大的,是犯事的余党,今次告别的晚席一开场,已经有人吓的腿肚子打哆嗦,不敢来赴宴。

穆枫不管,不来是死,来了……今晚他可能没空收拾,反倒能留着命观赏观赏明天的太阳。

今晚,他有更棘手的事要处理。

褚莲一席人围了圆桌坐满,穆枫身后跟着一群警卫,浩浩荡荡入席时,已经攫了不少目光,刚在褚莲身边坐下,就被白斯年不怀好意地调侃:“穆先生胆子越来越小了,这么惜命?”

“不惜命,我惜老婆啊。”

本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符合穆枫惯常的行为语言作风,旁边听着的人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只道穆枫太宠太太,秀恩爱向来要摆上台面气死姓白的,但在褚莲听来……却是莫名一怔。

她的丈夫,或许远比她想的要高深莫测。

他居然请了各家主事的男宾坐穆氏的席位,和他们同居一桌。褚莲有些不自在,她是内眷,平时不管事,和那些男宾都不熟,她很少和外人一起吃饭,虽然她是寿星,主家女妇,顶着“穆太太”的名头,但显然,席上最拘谨的却是她。

穆枫在桌下握她的手:“只是一起吃顿饭而已。都是一起帮我做事的人,劳苦功高。”

褚莲看了看他,只好默认接受。

幸好白斯年就在她不远处,褚莲真想告诉他,实不相瞒,老白,看你那张脸就想笑,一点儿威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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