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颜昼与其父颜狩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无论是对于幽北三路的国教——萨满教,还是信徒遍天下的南林禅宗或是玄岳道宫,乃至是南康那边传来的天神教,都秉持着‘敬而用之’的态度。
在颜家夫子看来,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教派,便是名门正派;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那便是邪魔外道。
而他的父亲颜狩是幽北天子——天子者,便是上天的儿子;论资排辈,自己怎么着也能算是上天的孙子了。既然是老天爷的孙子,自然也就不会相信什么满天神佛、妖魔鬼怪了。
不过,眼前这个大馅饼,还是把颜昼彻底给砸了个昏头涨脑,甚至让他开始对‘神秘学’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在心中把能想起来名字的神仙都谢了一遍。直到小胖子柳执顾不上尊卑有别,直接伸手拽了他的袍袖,这才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激荡飞扬,哭丧起一张脸,眼神彷徨地看向柳执。尽管他已经表现的足够手足无措,但无论怎么克制,嘴角仍然还是扭曲出了极为怪异的弧度来:
“本王……本王现在就要去冬暖阁,我要去见父皇……你不要拉着本王啊……我要去见父皇啊!”
高挑纤瘦的太子爷和小胖墩柳执,就仿佛一块豆腐与一根大葱成精,连滚带爬地在这间东阳宫地面上滚了起来。东阳宫当值的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涕泪横流,因为担心自家父皇而仪态尽失,纷纷暗自点头,为他的孝心感动。
柳执在太子胡乱地抓挠之下,脸上也添上了几道血痕。别看他面上一副忠仆护主的模样,心中却早已经在疼痛与厌烦的双重夹击之下,失去了耐心,顺带着连紧紧拽在四爪蟒袍上的小胖手,都已经松开了不少:
“太子爷啊,正所谓自古忠孝难两全。最近奉京城正值多事之秋,内刚有北兰宫的一场天火,外有东海关前的北燕大军倾巢而出,转眼就要兵临奉京城下了;再加上陛下也一病不起,整个幽北三路的担子都落在了殿下您一人肩上;奴才以为,殿下您还是应以国事为先,待杀退北燕大军后,再去陛下的龙榻前侍奉,才是您身为储君最应当做的!”
这个台阶给的极为随意,不过糊弄东阳宫这些下人们却是足够了。颜昼随意的抹了一把脸,语带哭腔的问着:
“你师傅又是如何交代的?”
“回太子的话,我师父让奴才转告太子殿下您一句话。他老人家说,如果陛下有任何旨意,您遵旨行事便是顺应天命。而我御马监也定然会遵循陛下的旨意,辅佐殿下退敌守城。”
尽管站在每个人的角度上,都有着自己的小盘算,不过面对现在的颜昼,都只有附耳听命一途。因为此时此刻的颜昼,先有圣旨傍身,后有自己亲娘舅李登、颜氏族长颜久宁在外策应;此刻再加上柳执、或者说是陆向寅的允诺,真可谓是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再加上‘得位’极正,与提前登基,也只有着名义上的些许不同而已。换句话说,太子颜昼,就是现在幽北三路实际上的皇帝!
颜昼仔细盘算了一番,心中终于放下心来。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背字,做什么错什么,干什么砸什么;以前那种如有神助的感觉仿佛一夜尽失,无论自己怎么千般算计,事情的发展往往都会让自己陌生的目瞪口呆。
眼下这一遭,虽然对幽北三路来说极其凶险,但对颜昼来说,却可谓是咸鱼翻身的天赐良机!
“柳公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本太子奉圣旨监国,应当以国事为先;而父皇那边……就交给太医院代本太子行孝吧。哎,待吾退去来犯之敌后,再行人伦孝道也就是了,难怪人总说天家无情呢……柳公公,劳烦御马监准备轻车一辆,不要任何显眼的装饰。本太子马上要去李相府上,讨教退敌之策。”
说罢,颜昼袍袖一挥,柳执应声而退。
丞相府书房原本是极为宽敞的,但此时却已经被一屋子的大人们塞了一个满满当当。以万长宁为首的二十几个文官,把所有能铺开账簿笔墨的平坦之处全部占满。此时每位大人的双眼都布满血丝,看样子都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所有人都对身边跑来跑去的使唤仆人都恍若未闻一般,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算畴和账簿,手中不停地写,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念着什么。
方才李登一回了相府,也立刻投入了这如山一般高耸的账簿之中。对于这位权势滔天的丞相回府,屋中之人就连一个抬头问好的都没有。
李登接过了一盏浓茶仰头抽干,随后便拿过桌上一本账簿来,仔细地翻验核对起来。
待李福悄悄走进书房,附耳低声说了句话后,李登这才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伸出两根手指沾了沾茶水,微微用力地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凳子,跟着管家悄悄地走出了书房之中。
“舅舅!外甥这次可算能放开手脚、实打实地做出一番大事来了!”
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但也实打实的是颜昼的心声。因为如今的局面下,无论是谁、心中又有着怎样的盘算,都只能与他这个监国太子站在同一个阵营之中。至于几方面的势力如何调配平衡,不过也就是些帝王心术、制衡之道罢了,并不算什么棘手之事。毕竟,自己也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老爹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就算没教给他的那些‘独门绝招’,也已经耳濡目染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