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邢州本是一座小城,可能是为了省事省力,所以城防工事只有壕沟吊桥,却并没有开渠引水。仰仗刚刚阵亡的铁蛤蟆一通臭骂,令小儿顾涉按捺不住心气,竟率军悍然杀出城来!
王百川对西北军的战斗力,有着充足的信任;天下第一、与倒数第一之间的交锋对垒,再加上双方的兵力又完全不对等;所以根本无需忧心战果,纵然那顾涉项生三头、背长六臂,也完全挡不住西北军的刀锋!
其实,已然悄悄摸到邢州城下的王百川,至今还未能知晓。那位一表人才、令他心生妒意的顾涉顾大将军,临阵脱逃的速度,压根不比他们这群老油条迟慢!
其实双方将士心里都明白,顾涉如果能耐得住侮辱、死死固守邢州城池的话,最差也就是个不胜不败的结果。因为纵使西北军有天大的本领,也绝不敢再尝试一次“徒手攻城”的滋味了。
可有余顾涉沉不住气,兵少将寡的解忧军、走上被西北军分化蚕食的道路,已经基本注定。
这个战术上的失误,对于解忧军的将士们而言,只不过是文人出身的顾涉,脸皮薄心窝浅,又没什么实战经验,这才上了王百川的恶当!可扪心自问,他们自己也被那个口上无德的西北军汉,骂的是灰头土脸、怨恨难平;如今能够手刃仇敌,更痛痛快快的杀了一场,也不算太过窝囊……
战死沙场,本就是行伍之人最好的宿命。解忧军的将士们,对那位已然不知在何处“战死”的顾将军,心中多少有些嗔怪,但也谈不到什么恨意……
当然,这种释怀与坦然,是建立在顾涉与他们共同浴血奋战、最终战死沙场的前提条件之下。可实际上,顾涉眼见那个铁蛤蟆,被乱刀砍死之后,随着乱军的一冲一撞,他便悄悄开始向战场以外挪动了…
其实,顾涉临阵脱逃的事,暗地里早已有了苗头。平日他的惯用武器,乃是一柄轻巧坚实、但貌不惊人的陌刀。这种兵刃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无论是劈砍还是突刺、实战效果极佳。而在步战之中,陌刀也是短柄系的寻常兵刃,广受不愿负重过沉的技巧型将军偏爱。
顾涉选择使用这种兵刃,并不是因为他刀法精纯,只是因为陌刀的造型,更像是文人压书用的宝剑罢了……
可今日的顾涉,上阵杀敌,却只是随身佩戴了一把三尺青峰。单单这个选择,就已经暴露他的真实意图。
剑,乃百兵君子;虽然这也是一种传统兵刃,有人用它来当做配饰,也有人用它来当做工具,还有人用他来当做权利的象征,更有人用它来强身健体……不过,这种历史悠久的兵刃、却并不适用于两军疆场,而且是极度的不适合。
剑走轻灵,所以用料与锻打方式就必然受限。除了那些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刃之外、普通长剑根本杀不了几个回合,便会崩口卷刃,不堪负荷了!
如果一定要用“剑”这种风雅潇洒的兵器,打完一场大混战的话!身后不背两个装满了“备品”的麻袋包,根本就续不上弦!
换句话说,从未没学过武艺的顾涉,今日执剑上阵,也就根本就没打算杀敌立功!
而他那“不堪祖上受辱,率军出城厮杀”的愚蠢之举,也并不是顾涉的本意;而是来自于解忧军主帅庞青山,遣谛听探子送来的一道军令。公平的说,庞青山令他选择这等应对之法,深层的战略意图,虽未在信上言明;但凭着顾涉那敏捷聪慧的思路,也隐约能猜出了对方最终目的。
根据庞青山的授意,顾涉可以率军出城,与西北军假打一阵;然后率领败军残部死战突围,最终回转解忧军大营,将邢州城丢给西北军。只不过顾涉个人以为,欲成此计,必然要付出比这更加惨烈数倍的代价。
诱饵不香,猎物又怎肯上套呢?
顾涉认为,只有数千名解忧军、战至全军覆灭;再加上邢州城中的酒肉粮草、物资储备,才足矣令西北军那群头脑简单的莽夫,忘记这世间一切的烦恼……
当然,顾将军心里也清楚,他这一个念头,放弃的不仅仅是几千条袍泽弟兄的性命。而庞青山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也不仅仅是想要全歼这伙首鼠两端的西北军而已……
其实顾涉能够理解庞青山,也明白他施以如此毒计的理由,更明白杀戮本身,只不过是一种过程;他并伪善、也不是那种精神洁癖的卫道士;他只是不想参与其中,也不需要这种沾满血腥的功名!
若非性情如此的话,凭他那顾家旁系子弟的身份,莫说寒窗十载的花销不成问题;就算是个姓顾的文盲,想在江南道谋个一差二职,也不是什么问题。而顾涉投笔从戎、也的确是想成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杰,声震华禹、青史留名。但他却不愿靠着吸人膏脂、换来这一场“血腥富贵”。
所以,待他缓缓撤离至战圈外围以后,趁着没人注意,便找来了一具与他身量相仿的尸体,并用巨石将其五官击碎、并换上自己的战甲与配剑……
从顾涉换上了青衣小帽开始,华禹大陆上,便再没了顾涉这个人!他超额完成了庞青山下达的帅令,所以他这种举动,也并不算是临阵脱逃……
他只是想回家了……
且不说借假死返乡的顾涉,单说已然迅速越过邢州城南门吊桥,并牢牢把持外城门与吊桥绞盘的五百名西北军老卒。
王百川抽刀在手、随着一蓬鲜血飞溅、结果了最后一名惊慌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