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她失眠了只在那里躺着,不愿翻来覆去让睡在旁边的李毓知道。但是人失眠久了,尿就会特别多,徐徐第二回从洗澡间出来的时候,李毓已经坐在床头了。

“梓童,怎么了?”李毓询问地看向她,脸上没有一丝睡意。

徐徐背对着他上床,遮掩道:“没有什么,我晚上睡觉前喝水喝多了。”

“梓童,你这几天晚上睡觉前喝水都喝多了吗?”

徐徐听到他这样说看他一眼,李毓却和往常一样,脸上并没有十分鲜明的情绪,只是眼睛藏在双睫阴影里,显得特别深。

李毓也不追问,翻身压住她,似是带着笑意道:“梓童既然睡不着,不如陪我。”说着,一只手已经从睡衣领口伸进去。

这些天日日都要不够,明天还要上班呢,他竟想要第二回。

徐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一把抓住领口,推开他就翻身下床,李毓没有防备,竟被她推下床去,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徐徐自己也吓了一跳,刚才的脾气像松了口的气球,一下子全消了。她还有点儿想过去扶他的意思,又觉得这脸变得太快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就在原地站着。没想到李毓竟也不生气,自己站起来哭笑不得道:“梓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能跟我说?”

徐徐冷淡道:“没事儿,你睡吧,我上外间睡去。”

这里虽然有三间卧室,却因为之前只有她一个人住,父母都还不曾来过,只有一张床。穿越回来后徐徐经济局促,虽然想过在别的卧室也摆上桌椅床橱招租,却因为不好让李毓和陌生人分享生活空间,最终没有成行,那两间屋子也就只摆了书架衣橱,基本上空着。此时她说要上外间去睡,就是睡沙发的意思。

她踮起脚,打开顶柜的门,从里面翻出一个以前双11头脑一热买的原以为很值、后来发觉根本用不着的被子,又拿了床上枕头,一起携到外间,扔在沙发上。

城市连夜也不是黑的,而是深深浅浅、明明暗暗的灰与红。即便拉上遮光窗帘,也能从窗帘的缝隙里,曲折地透进一线微光。

徐徐就就着这一线微光,抱着被子,闷闷的坐在沙发上。

李毓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终于安静下来,才走过来坐到她身旁,关切道:“你还记得甲辰年的元宵节吗?那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现在还是这句话。”

先皇后治宫严谨,先皇子息繁盛。开明一朝共有29为皇子,21位公主。最终长大成人的有24为皇子和17位公主,先皇晚年子、孙、重孙四世同堂,最多的时候天家嫡亲血脉能有二百二十一人,过年家宴时候,光十人的大桌就能摆七八十桌。

癸卯年是太子一党与五皇子、十二皇子三党二十几年争储白热化之后最终三败俱伤俱被发落的一年,太子身死,二皇子和十一皇子自请各回封地,五皇子被圈禁,七皇子十二皇子罪入大理寺,十四皇子不知所踪,一时间抄家夷族、阖府发卖、贬谪入狱、致仕还乡的不知凡几,城东官员府邸几乎十室五封,京郊日日都有人撒纸钱,雍都个个战战兢兢,朝堂上人人自危。

幸而陛下春秋五十有六而龙体康健,熙嫔又怀了孕,等到第二年甲辰年春节将至诞下又是龙子,过年的时候才将将算是尘埃落定,春节大宴,乾清宫檐下的宴桌都短了一半,坐在阶下的一干重臣抬着昏花老眼举目远望,这才渐渐发现,正如春天的韭菜,又有一波崭新权贵渐渐露出端倪。

李毓便是在此之后才渐渐崭露头角,他仿佛早就看清楚了态势,一改往日韬晦做派,决心要抓住这一次天上掉下来的机遇。那时癸卯宫变犹如昨日历历在目,一干皇子全都惊魂未定,揣摩着皇帝当前应该最恨结党夺嫡,还没来得及起这个心思,李毓就敢下这样的决定,几乎算是迎刃而立,独当锋锐。但是后来皇帝毕竟年事已高,用不了两年身体急转直下,几个年续在他前面的皇子都因此自束双翼,无接下江山之势,直到那时才证明他当初的决定多么正确。

正是那一年的元宵节,他与刚刚扶正的徐徐二人掏心挖肺互诉衷肠,说到了夫妻同荣辱、共进退,同心同德,互相信任,李毓向她第一次言明了追逐天下的志向,徐徐也就是在那一次告诉了他自己的底细。

那一次他说的是一句极普通的话,他说:“你没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但是这一句话李毓说了三遍,直到她从装作感动到熟练敷衍,终于忽然醒悟般得望进他的眼睛里,把这句话听了进去。

徐徐回头看了看他的轮廓,道:“我觉得我是冤大头,给你住,给你吃,还被你睡。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我亲娘要知道,非心疼我傻。”

李毓伸指抹了她眼角一滴泪,把她轻轻抱进怀里:“梓童这些日子受委屈了,我恨不能身代。等我们回去,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徐徐听了,从他怀里仰头看他下巴的轮廓,心中一片茫然,只觉得虽然自己被这个温热胸膛拥抱着,却仍然无依无靠。她想说“我们回不去了”,却明知道他不会听。

她想了一会儿,直坐起来抽一张纸擤了鼻涕,把房贷的事跟李毓说了。

李毓听了却笑:“梓童跟我十多年夫妻,倒见外起来了,我还当什么事情。”说着回卧室拿出整条蹀躞交给她:“梓童将此物变卖筹钱,看看是否足够?”想了想,又把当中一枚白玉小印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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