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桢揭开了秦檀的盖头。饶是对秦檀无情,他也被她的美貌所惊艳——那是一种冶艳、张扬、毫不收敛的美,像盛放的牡丹似的,微微一笑便将周遭人都比了下去。

秦檀美则美矣,却不是贺桢心上人。那夜,他冷冷道:“秦氏,你秦家用权势强迫我娶你,我应下了。可我虽能娶你为妻,却不会对你动情。你好自为之。”

那时的秦檀,美得惊人,与今日这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判若二人。

“……秦氏。”贺桢艰涩地从唇齿间挤出了这个词,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说、想要的?我都去办。”

贺桢虽不爱秦檀,但自认已将能给的都给了她——财富、地位,无一不缺。只是秦檀不知好歹,三番两次对方素怜出手,勾心斗角不提,还将后宅折腾得乌烟瘴气,这才让贺桢下了狠心疏远她。后来秦檀身子不大安,贺桢便将她送来这处京外的庄子上养身体。

但秦檀到底没那个福气,养了一年身体,反而越养越差,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

床上的秦檀眼珠微动,被褥外细瘦瓷白的手指蜷了起来。她面无表情,视线转向贺桢,沙声道:“贺桢,我不想看见你。”

“……你!”贺桢眉心一蹙,面上有懊恼,更有复杂之色。

见他动怒,秦檀苍白的面容上竟有了一丝笑意。她咧开干皱的唇,气游如丝,缓缓道:“贺桢,你于我而言,便是一场从头错到尾的噩梦。看见你,我便会打心底难受。……啊……如今我要去了,你可否让我走得安稳些?”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身子承受不住,激烈地咳嗽起来。

贺桢怒意愈甚,喝道:“你说我是噩梦?若非你秦家当初以权势相逼,又怎会有这一桩婚事?!如今你竟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秦檀轻轻地笑了起来。

“呵……权势相逼?”她的声音愈轻了,“贺桢,救了你的人,是我;你说要报恩,要娶了过门的人,也是我;为你垫了救命银钱、替你打点选试官场的人,也是我。可你偏偏不记得你说过的话了……”

不等她的话说完,贺桢便略带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道:“秦氏,我已不会再信你的话了。我早就知道救了我的人是素怜,你假冒她又有何用?”

贺桢最烦秦檀的,便是这一点。秦檀不知从何处得知方素怜于贺桢有救命之恩,便想方设法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救命者,更是污蔑方素怜骗人骗己。

贺桢自认绝不会糊涂到错认恩人,因此每每秦檀如此提起,他都很是不耐。

他的不耐,让秦檀闭口不言了。

她将视线投向幔帐的顶部,眼睁睁瞧着上头的白鹤飞云纹,神色怔怔的。她似乎一点都不想再和贺桢说话了,显露出一副厌倦疲惫的神色来。她的眼前,依稀浮现出初见到贺桢的画面来——

漫天的大雪不曾停止,她扶着伤重的贺桢上了马车。

贺桢的衣襟已被血染红了,身子骨软绵绵的,一双眼从头到尾都没睁开过,只是借着一番执念,偎在秦檀的背上,话语若丝。

“……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他口中依稀这样念道。

“什么?”秦檀不解。

“几生修得……到梅花……?”

那时的秦檀还不大懂得诗书,也不明白这句诗是何意。她只是无心之间,随口胡诌道:“大抵是六生才修得梅花吧……三生,又三世?”

秦檀自个儿也知道,其实三生便是三世,佛说的三生,那便是前生、今生、来生,断断没有统共六生这般的说法。随口胡诌、不过脑子,料想谁也不会记得这句话。

年轻的贺桢昏睡在了她的脊背上,也不知听没听到这随口乱说的解释。大雪纷飞,她抹去了额头的雪水,艰难地将贺桢扶入马车,他洒下的血滴,淌了一地。

……

多年后的今日,秦檀心想,她这一辈子,真是个笑话。

若是当年的她,没有被自以为是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没有嫁给才中了进士的贺桢,也许,她便不会落得如今这个落魄下场吧。

不,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救下贺桢。如此一来,便不会有那个“待我他日平步青云,便来娶你为妻”的誓言,也不会有方素怜的趁虚而入,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更不会有她与方素怜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她精神大伤。

想到方素怜,秦檀的心底便满是厌倦与恨意。

方素怜看似纯良温婉,实则满心算计,比秦檀还要更上一筹。嫁入贺家后,秦檀屡屡败在方素怜的手上,方素怜夺走了秦檀的一切,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伤痛——打杀了秦檀亲如姐妹的丫鬟,挑拨秦檀与贺桢,更是三翻四次想要将秦檀赶出贺家,甚至狠下杀手……

然而,这个女人,如今却以恩人与爱人的名义,守候在贺桢身旁。

秦檀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回。她努力将多年前的往事忘记,想要安静地躺上一会儿。然而,不知怎的,她的唇舌却自个儿喃喃动起来。

“天地……寂寥……”她的唇半张着,声音很是游离,面色却奇异地红润起来,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贺桢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弯下身子,问道:“秦氏,你想说什么?”

“啊……天地寂寥……山雨歇……”秦檀微笑起来,笑容格外地柔和,“……六生……修得到梅花……三生又三世……”

她的声音愈来愈淡,几要随风而去。然而,那立在床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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