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听了宝玉这番话,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

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去罢,回来再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她来。”黛玉急的跺脚,悄悄的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她取笑开心呢。”宝玉听说赶忙的放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出后院而去。

且说宝玉此次被打得狠了,众位主子并一众有脸面的下人们俱来探望。邢夫人及怡春回去,怡春对邢夫人说道:“宝二哥素日只在我们姐妹堆里用心,因大家彼此都天真烂漫,倒也不觉什么,却不料他竟与王府的戏子也牵扯不清,黛玉嫁他以后可怎么样呢?”邢夫人心想,这样的人在我从前的那个时空自然是嫁不得的,只这里,却也是常态罢了,眼见着这府里贾琏、薛蟠,那府里贾蓉、贾蔷,外面的冯紫英、柳湘莲等人不都是这个样。遂对怡春道:“你个傻孩子,大家公子哥,谁不是这么着的,比着外头的人,宝玉已是个好的了。且玉儿这孩子的性子也改不了的,前儿听说,不知因什么,竟又哭了一场,病了两日,外人如何开解也不行,不留在这府里,还能聘到哪里去呢,宝玉自是她最好的归处。”

怡春噘着嘴说道:“妹妹前儿哭,是想起了去世的姑妈、姑父,又不是为的别的,旁人编派她倒罢了,娘您也人云亦云起来了。”邢夫人笑着抚了抚怡春的头说道:“知道你们姐儿两个好,竟不许旁人说她,玉儿是个可人疼的,我哪里舍得编派她呢,只你想,我都如此想她,你也可知她素日的情形了,你道旁人会如何呢?”怡春只赌气说道:“那起子小人,再不会有好结果的。”这里二人闲话毕,邢夫人又叫人拿了好茶来,怡春才带着茶,带领着丫头婆子回芭蕉坞去了。

却说,香菱自打有孕,且与母亲团圆,就如坠梦中,一二月间才缓过来。薛姨妈早免了她请安,每日里只叫她静养。薛蟠自不必说,只差把她捧在头上供起来。宝钗也隔三差五过来瞧她,陪她说话。

香菱母亲封氏在柳树胡同站住了脚,遂过起日子来,托了薛蟠,又买了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和一个全灶,那男人做门房,女人只管做些浆洗、打扫的活计。全灶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夫死子亡后,被族里的人卖了,只想找个落脚处,安稳度日。这几人到了封氏府上,见人口简单,只封氏一个女主人,且女儿嫁到贾府的亲戚家,遂各个安心做活。丫头青儿仍贴身服侍封氏。周围邻居知她是荣国府的亲戚,倒也没人敢看轻欺侮。

封氏隔着十天半月,就进府里探望女儿香菱。幸而薛家虽借住在贾府,屋舍却在贾府东北角处,且另有门直通街上,可以供薛府中人自由进出。有此便利,倒方便了封氏探望女儿。因封氏与香菱母女历经多年方才团圆之事阖府皆知,俱以为百年难得一闻的稀罕事,故封氏来探望香菱,门房小厮丫鬟等人无不通融,任封氏来去自由。

这日,因近来香菱孕吐得厉害,封氏遂收拾了几件从前自己绣的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了一包亲手腌制的酸梅子,带着青儿,又到薛家来看香菱。丫头臻儿早迎了出来,接她进去。香菱见母亲来了,高兴的扶着封氏坐下,说道:“娘,您且保重身子要紧,何苦每月里二三次的瞧我。”封氏经这一二月的调养,面色白嫩红润起来,又胖了些,却不是认亲时憔悴老妇的模样了。封氏今日头上戴了一支珠钗,两朵珠花,耳上挂了副圆珠耳坠子,兼且她原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如今恢复了些旧日形貌,端的是位温婉端庄的主母。

封氏拉着香菱的手,笑道:“儿啊,不必惦记我,有那边邢夫人姐妹助着,又有蟠大爷帮衬,我如今日子很过得去。倒是你,怀胎已三月有余,还孕吐着,这几日又瘦了,瞧着叫人心疼的紧。娘带了来腌制的梅子,待你若要呕上来时,只将它含在口中,从前娘怀了你时,这个法子止吐颇有效用,你且试试。”

正说这个时,香菱掩了口,干呕起来,臻儿忙忙的给她抚着后背,封氏忙命青儿取了荷包来,急急将里面的梅子拿了两枚给香菱含了,片刻后,果然止了干呕。封氏搂了香菱在怀里,心疼的说道:“儿啊,且忍耐些,待腹中胎儿过了四个月,料就好了。”

香菱见自己不再干呕,心里瞬时觉的自在多了。遂细细问起母亲日常居家过日子的事,听得母亲家里如今色色齐全,不由得心中高兴。又对母亲悄悄的说道:“大爷昨儿和我说,恐母亲生计艰难,托人在郊外置下了八十亩地,地里的出产权作母亲日常嚼用尽够了,明儿他派庄头到您府里与门房交接,日后,庄子的出产只派人送到门房里头。”又叫臻儿拿了个匣子出来,打开给封氏瞧,封氏见里面是两张纸,拿出来细瞧,一张是地契,一张却是二百两的银票。又有两个五十两的雪白银丝锭子。香菱道:“娘,地契是大爷给的,二百两银票是前儿太太赏的,两个银锭是我平日里攒下的,您拿回去好生过日子。”封氏因邢夫人给了她一千两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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