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料峭,风自朔方吹来,吹开江面迷蒙的水雾。

岸上花光满路,箫鼓喧空。

正月十一夜,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烛火落于寒江之中,与接江莲灯交织,好似一段华美的星绸,为古老王朝铺设漫长国祚里又一个上元。

时永初帝容与践祚。九龙塔上锦衣国师持龟甲蓍草,振臂高呼海晏河清,丰亨豫大,年轻的帝君龙颜大悦,大赦天下,这才有了如今的景象。

已入酉时,引浆买车者流早早归家,为佳节作准备,黎民百姓的细枝末节透过窗棂泄露,被朔来的雪块割得繁琐而稀碎,搭乘罡风直达玉京。

街道静谧,灯光洒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忽而有双白靴踏上地面。白底流云纹的靴,衣上也浮着精致而素雅的云,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发束成马尾,背着一把银光皎皎的长剑,颇有名门正派的气质,此刻,少年正抬头凝视那些家门口的灯笼。

无名山逢年过节也会挂着灯笼,不知今年的新春,他们是如何庆祝的?

万家灯火渐入瞳仁,逐渐模糊成师长同门和蔼喜气的笑脸。周涣沉思片刻,不愿在万家团圆之日还孤单希索,朝河岸走去。

河岸正是明月垂杨,涛声琅琅,五色画舫于中沉浮,天幕之星光,美人之笑眼,齐齐化作粼粼水波,两三fēng_liú才子在岸边执扇评榷哪座画舫最为夺目,折扇一勾,齐齐笑出声,扇子指向之处只见一座五色琉璃舫——醉花阴。

周涣嘿然,须臾,有个红衣女子提裙过来。

来者是个不过十七八岁身形的女子,身披大红斗篷,头插海棠绒花,细眉秀目,脸色微白,面有薄汗,施礼道:“青涯道长,你来啦。方才她们在讲鬼故事,耽误了些,对不住。”

青涯正是下山前师父赐予周涣的道号。他摆手道:“哪里的话,本便是贫道自下山来多受姐姐照拂,正巧上元在即,才擅作主张约你一叙,哪有让你反来赔罪的道理。”眼珠一转,道:“今日也非中元节,怎突然说起中元节的东西了?”

喜儿垂眸掩嘴笑,神秘道:“你有所不知,这鬼故事可非道听途说,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身边的事。道长可知道——醉花阴前生的故事?”

据说醉花阴原名褪花时。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先帝容玄也还没出家,褪花时在淮河乃至大晁都颇有名气,其中的花魁微生璇玑更有“璇玑一爿琵琶语,牡丹泣泪愧fēng_liú”之说,多少人一掷千金为芳容。却不知为何,昔日仙子堕成傻痴女,褪花时的生意大打折扣,过不久又走了水,繁华毁于一旦。

据说那夜有凄惨哀嚎焚烧于熊熊大火之上,女子哭得呕心吐肺。坊间议论纷纷,有说是冲撞了管仲爷,祖师爷发怒降罪,有说是老鸨母拆璇玑的红线遭了报应,众说纷纭,各执己见。众口铄金,风言风语之下褪花时的老鸨母魂不守舍,连把船贱卖,又去城隍庙捐门槛,一辈子隐居陋巷吃斋念佛。

而盘下褪花时的那位,正是如今的醉花阴鸨母花不如。她接过画舫,照常做起风尘生意。

周涣摩挲下巴,点了点头,道:“醉花阴,醉倒花荫,迷离芳丛,倒是个贴切名字,褪花时喻义美人迟暮,确不太吉利。”

喜儿不置可否,垂眸望着鞋尖毛茸茸的绒团,轻声道:“青涯,你与我们相处,你师父可会生气?”

周涣疑惑地嗯了一声,偏头望着她,一双眸子写满不解。两岸灯火璀璨,他天生眸色浅淡通澈,万家灯火都凝聚其中,好似两粒灿灿隋珠,分外出尘。

今年是个寒冬,天空还飘着雪,豆大的雪块落在青石板上,却顷刻化而不见,只有地上的雪水还倒映着人间的光景,孩童吹风车的嘴,少女执兰灯的腕。到处是喧嚣的热闹,到处是嘈杂的繁华。

喧哗之中,喜儿一反往日的胆怯羞赧,潋滟的杏眸死死地盯住他。

周涣头皮发麻,眨了眨眼,道:“为何要生气?贫道师父虽是严苛了点儿,古板了点儿,但并不迂腐。贫道一没鸡鸣狗盗,二未行越礼之事,你们虽沦落风尘,那又如何?可是又有人挖苦你了?”

话落,喜儿仿佛力气被抽空般蓦然松懈下来,愣愣地凝视着他。目光穿过华灯寒风,坚定得仿佛在叩问一个遥远的影子。

周涣愈发觉得她反常,把莲灯塞她手心道:“流言蜚语何必在意,且忘了那些,佳节便要玩得开心自在嘛。”

喜儿接过那盏通明的莲灯,橘红色的柔和光芒映在嘴角和眸上,笑意温婉:“真是个好师父啊。”

“是啊,好师父。”周涣也道。

街上川流不息,吆喝阵阵,忽撞见一莲灯摊子,热闹非凡,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忽有人道:“老李,还敢卖河灯啊?快撤摊子吧,河里最近闹水鬼,要命的都巴不得离远点儿!”

“啊?咋回事?”

“前几天,那个孙家老爷子你知道不?”那人啧舌头,“看来你还不知道。要不是最近又溺了几个人,闹大了,官府是还想藏着掖着压下去呢!这水鬼,今年是除不掉,你的货也卖不脱咯,早些撤吧。”

“怎、怎么会这样,就算有水鬼,也只是不敢放河灯啊!”老板抓脑袋。

那人神秘兮兮道:“……当然不是普通的水鬼!据说,这家伙浑身漆黑四肢奇长,嗖嗖两下就能爬上岸上把人叼咯!就说那个孙家老爷子,孙家人以为是老爷子自个儿掉水里的,哪晓


状态提示:2.飞来横祸--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