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然自十五岁加入华晔殿护庭军,十六岁初上战场,追随华晔殿下至今已逾七年,这七年里她从没像今日这般忧思重重,郁郁难言。
只因眼下局面实在太过不寻常,狄族两派相争多年,灵系全靠自然力才稳占一方。可一旦硕系也将自然力投入战场,便意味着灵系将在两派对战中优势尽失,狄族历史或许就将转折,而转折的代价,会是灵系三大护庭军筑成的血肉长城就此倾覆,遍地战火,众生涂炭。
这一结论原本厅内几人都多少料到,但又总是抱着些许侥幸,总是不愿相信。所以方才得到熙然证实,仍是面色一紧,就连华晔殿下也一时凝肃,良久无话。
只是此事关键,目前掌握的情报又太少,尽管众人忧虑,除了上报圣庭,派人多多探查,各方多加防备之外,也再无可行之策。华晔殿下又多问几句战场详情,便也叫她们三人散了,先回去休息。
从辉姿轩出来,熙然和白鹭鹦鹉两人队舍不在同一方向,因而和她们道过别,先走一步。
此刻各参战队伍尚未安顿,主路喧杂,到处是往来奔忙的各队队员,清点人数归置武器,更多的人在配合医疗队救治伤员。熙然心里烦闷,也怕自己碍事,特意绕远走偏路。
长长甬道空无一人,只有头顶刚才那一轮月亮陪同,是冷冷清清,却也把四下里照的晶亮。熙然闲闲走着,满脑子还在盘算白日里那抹转瞬即逝的红影。
也到底是在这明亮月光下,什么都无处遁形,熙然刚走过一个转角,一片青色衣角忽在眼前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墙后。
熙然本以为是什么人和自己一样图清净走小路,但转眼就意识到蹊跷。她顿住脚步,微微侧身贴着墙壁与阴影处匿住身形,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恰是在两条巷子的中间,进退都能通到数条不同的路上去,最适合遁形,此刻若鲁莽追上去,十有都会扑空。
熙然也不着急,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一处房子,一翻身跃上屋顶,足底借力轻轻一点又再次跃起,在半空观察地面。两下跃起就足够她鸟瞰附近所有的巷子,果然在刚才的东北方向发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着青衣匿在一处飞檐阴影下,本来深夜漆漆,这兵营内到处影影幢幢,原本藏的极其隐蔽,又将自己的感知力压抑到最浅,若非熙然感知力惊人,旁人是断然发现不了的。
既然发现,熙然毫不停顿,身子在落地时借力一扭,便再次飞身而起,衣袂飘忽间已经无声落在那人身边的墙壁之上。
只看着那青色背影,熙然便已认出是谁,刹那间,她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拔出利剑刺破那人的喉咙,看见这个人,她便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浸过整院的腥红血液和浸在血泊中的十几具尸体,还有自己那时只剩一口气了的队长。
这些画面在熙然脑海里百转千回簌簌闪过,却被她生生按住,还不是时候。熙然心里纵有多少冲动,到底也只居高临下的淡淡道:“没想到,在这看到的是你。”
那人听到声音一回身,于月色下露出张极精致的脸,一对眼眸天生烟波流转,明艳嫣然,明明落在低处,可抬眼看熙然时双眸毫不势弱,照样的流彩富丽。这女子回头一见是熙然,露出笑意来,抬手微微掩嘴说:“到底是第一个被你发现了。”
她有意强调个“你”字,让熙然不快:“这地方可没人会穿如此贵重的云锦长袍,谁都看得出来有人来错了地方,孔雀。”
女子的笑容褪去了些,摆摆纤手:“这名字,你还愿意叫,我可不敢再应了呢。还是叫我殷伽吧。”她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说,“罢了,被你发现也不算吃亏,更不算意外,不是你那倒奇了。”
熙然也不接茬,只看着殷伽:“今天数队出战,伤亡惨重,此刻各队都忙着善后,营内空虚疏于警戒,你着实很会挑时间闯进来。”
殷伽听了立刻否认:“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碰巧。”
这话熙然是如何都不信的,平时这大本营戒备何等森严,而今晚上下混乱,想要趁乱闯入,便是最好的机会,这点殷伽不会不清楚。
只是往日战事也不少,可她偏偏挑今晚……这念头只是起了个涟漪,熙然不动声色一笑,改口问道:“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殷伽抬手轻摸边上粗糙的墙壁,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顿了顿,稳稳答道:“还不错。”
熙然听了眼底一沉,无声跃下墙头落在殷伽面前,盯着她那张绝美无双的脸庞良久,却一言不发。熙然背着光,让殷伽看不清她的面容,也没看到熙然明澈眸子里悄然浮出的丝丝缕缕的犹豫和难过。
忽然,熙然背后传来一阵齐整的步伐声,一听就知是军靴踏在石板上发出的,大概是有两个巡逻的队员过来了。熙然毫不迟疑的把殷伽推到墙角后,自己则站在路口处。等那两个队员走近,见到熙然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躬身行礼问好:“熙然队长。”
熙然点点头,扫了眼他们两人服制,知道是蜂鸟队里的,开口道:“轮到你们队协防么?”
两人其中一个应道:“正是。”
“嗯。”熙然面色如常,只是在那队员低头回话时,不动声色的垂下右手,让袖子挡住他的视线,“今晚事多,警醒些。”
“是,属下等明白。”两人一起躬身答应过,“队长从那边过来,都好吧?”
“都好。”熙然朝西面扬扬脸,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