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p
墨发束玉，黑眸如曜，棱角分明的面容虽未见消瘦，可眉峰间却透着风塑刀刻的清寒。/p
依稀当年草舍门外少年，一身拒人千里的疏冷。/p
程曦怔怔看着容潜。/p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却怎么也挪不开眼。/p
“……曦姐儿！”/p
孟氏在桌案下猛地一捏她手心，低低唤道。/p
程曦回过神，看见孟氏惊讶的眼神。/p
她忙低头端起案上花露送至嘴边饮了一小口，慌乱遮掩自己的失态。/p
孟氏眼中惊讶慢慢转化为笑意——她家小九怕不是对这年轻人看上了眼！/p
她又朝殿中长道望去，见内侍躬身在前引路，容潜信步自众人席案前走过，最后落座在东手一处空席上。/p
孟氏有些惊讶——他竟是单设一席的。/p
遍观对面筵座，除了还没现身的宫妃皇子们，便只有那寥寥几家重臣子弟才得此待遇。/p
“却不知此人是谁？瞧着门庭不低。”孟氏靠过来低声笑道。/p
程曦没有说话。/p
孟氏只当她臊了，心忖小九到底是个女孩儿家。/p
既然程曦害羞，她少不得帮着多相看几眼，若门庭合适回头便可同王氏说说此事——孟氏直到此刻才觉得今日这千秋宴办得真真极好。/p
她乐呵呵打量容潜，然脸上笑意却忽得一窒：/p
“……怎穿得这般便来了？”/p
程曦闻言不由抬眼望去。/p
容潜除下大氅后，里头是一身墨金长袍，腰间随意系了条金丝绦，袍摆露出鸦青色膝裤和皂色千层靴。/p
这是他出远门常作的装束。/p
撒木说他今日有事要离京，不会出席千秋宴。/p
可容潜偏偏出现了。/p
程曦只觉得眼角发涨，心一缩一缩的酸痛。/p
所谓不见面少牵挂对大家都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刻入骨溶进血的人，怎会甘心留下遗憾。/p
她想见他，非常非常想，一如他今日出现在此的心意。/p
“古礼以五德色为正，”程曦垂下眼，话音中有说不出的宁和温柔，“玄墨居水德，岂不比那蓝绿缃紫正统？”/p
孟氏惊讶地嘴都合不上。/p
这是将那些穿金着玉花里胡哨的贵胄子弟们全踩了一脚……偏帮的这般明显！/p
她不由朝前头王氏望了眼，暗忖此人只要门庭合宜，今日又没被淳明公主看上，回头定要好好同王氏说道说道，看能否成了良缘。/p
要知道小九可是连王骞那等人物都没答应呢！/p
这厢孟氏盘算的好，殊不知那头王氏也在打量容潜。/p
……是那日皇城外让位与她的年轻人。/p
王氏对容潜极有印象，却不料今日会在这种场合遇见。/p
她观容潜自有气度，同那些尊养在高墙园囿的公子哥儿们截然不同……他身上不仅有贵傲，还有凶杀。/p
记得几个月前遇见时，这年轻人还不是这样的。/p
王氏心头疑惑不过一闪，倒也未再多做探究。谁知她未及收回目光，却见容潜忽然朝她这边望过来。/p
王氏一愣，随即见容潜冲她微微顿首，态度恭谨。/p
他竟也还记得自己。/p
王氏有些意外，回以礼貌一笑，继而收回目光正襟端坐——此人身份不明，她不愿给程原恩添枝节。/p
容潜自然不会在意王氏的态度。/p
他目光自王氏身后掠过，将程曦清清楚楚收入眼底。/p
……又瘦了。/p
墨缎青丝上那支分外明显的莹白玉簪几乎刺痛他的眼。/p
容潜收回目光，举起面前酒壶缓缓倒上杯中酒。/p
殿外响起内侍尖锐高亢的喊话。/p
“十皇子驾到——”/p
“十一皇子驾到——”/p
“十二皇子驾到——”/p
……/p
随着一声声通禀，诸位天家贵子身着龙团纹朱袍冕服，一一自殿外谈笑而入。/p
殿内所有人忙起身低头恭迎，自然也有那胆大的悄悄拿眼觑看皇子真颜。/p
程曦老老实实交手于腹，低头半蹲行礼。暗忖除了楚王、宁王与梁王，尚留在京中的所有皇子皆已到场。/p
殿内乐师奏起宫乐，诸皇子的到来让原本偶有低声交谈的众人变得愈发拘束。/p
众人端坐席上不再交耳，保和殿中只闻几位皇子寥寥笑语及悠扬乐声。/p
“梁王殿下驾到——”/p
刚坐下的众人忙又站起身恭迎，便是先前到的皇子们也因着长幼之序，纷纷起身相迎。/p
梁王章润缓步入殿，自容潜身前经过时竟然停了脚。/p
“晏行？”/p
容潜垂眼见礼，恭谨疏淡道：/p
“殿下。”/p
梁王因着苏皇后之故与容潜见过几回，对他冷淡的模样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p
他笑着拍了拍容潜肩膀，靠近低声道：/p
“你今日来，母后必然高兴。”/p
容潜微微顿首，没有答话。/p
至此，哪还有人猜不到容潜的身份。/p
孟氏与王氏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竟是承恩侯世子，可惜了。/p
孟氏可惜的是程原恩夫妇不愿与皇后攀亲，程曦若当真看中了承恩侯世子，只怕此事终也是无望。/p
王氏却意外这个年轻人，居然就是程原恩口中评价颇高的承恩侯世子——她想起苏皇后为人及承恩侯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倒有些替容潜叹息。/p
那边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