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鄂州?”/p
程钦沉声道。/p
程曦点点头,心中生出一丝欣喜——祖父不知此事!/p
那就还有回寰的可能。/p
“是,父亲与母亲决定,待过了皇后的千秋宴便要送我回鄂州去。”/p
她将昨日王氏告诉她的事说了一遍。/p
程钦面上神色渐渐凝肃。/p
“……我当真不惧那些流言蜚语,大不了躲在家中不出门便是。”程曦扯着程钦的袖子道,“祖父,您同父亲说说,别送我回鄂州去。”/p
程钦却沉默。/p
不过是个破落门户不知轻重的举动,程原恩岂会当真因此便要程曦回鄂州去躲起来?/p
他想起昨夜程原恩来找自己所托之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p
程曦见程钦这番神色,不由心下一沉。/p
“可我当真不能回去。有一事……您还不知道。”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后道,“冯宝禄出事,其实不是遇上流匪……”/p
程钦有些意外。/p
冯宝禄的命是道真救下的,程钦自然知道此事。后来程曦说他是路上遇见流匪遭了难,彼时程原恩遭人弹劾、家中事务不断,程钦倒也不曾多心。/p
原来此中别有蹊跷。/p
他哼了声,程曦立时便老老实实一股脑将事全交代出来。/p
程钦越听面色越沉。/p
“……秦肖按着那些地儿依次查探了一遍,果真如冯宝禄说的那般。证据确凿,钱家就是欺君之罪!”/p
程钦睨着她,反问道:/p
“证据确凿?何来证据?只要万蔚一句话,山东境内一夜之间便能多出十几间钱家的粮仓来。”/p
程曦自然想到了这点。/p
“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行事,这不是来告诉您了嘛……”她挪到程钦身边,“历年收的皇粮数额都是登记在册的,山东官仓就那么几座,收粮造册的也就那么几人。若能在他们有备之前打个措手不及,这一时间想必也没法子补出缺的米粮来。”/p
关键就看是谁去查此事——至少得让山东那些官吏心有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舞弊。/p
程钦拈须不语,半晌后叹了一息,道:/p
“此事你父亲不便出面。”顿了顿,“……咱们家如今也没必要趟这浑水。”/p
程曦默然,这个回答她早就猜到了。/p
程家现今最紧要的是消去昭和帝心中的顾忌,而非打压陈万任何一方。/p
相反,陈考也好万蔚也罢,不论哪家若能在前头挡一挡,都是对程家极为有利的。/p
程曦想了想,犹抱一丝希望道:/p
“罗大人是都御史,有纠察、弹劾之责。若是他肯出面……”/p
程钦摇摇头,一针见血道:/p
“谁会信此乃秉公而为?”/p
程曦哑然。/p
罗汝坤与程原恩交好,且还有姻亲关系,朝中皆知他二人立场向来一致。罗汝坤若是在万蔚被人弹劾后出面调查便无事,可若先查后审,难免让人怀疑程原恩等人的立场。/p
程曦想到这,终于压不住心中疑团,问道:/p
“祖父,为何父亲如今处处帮着陈考?难道这就不会惹皇上怀疑吗?”/p
程钦闻言微微一笑。/p
“不是你父亲帮着陈考,而是皇上。”他耷拉的眼睑下一片清明,“……是皇上要帮着陈考,你父亲不过是顺着圣心而为罢了。”/p
程曦有些震惊。/p
这就好比当初的首辅岑宪,心知昭和帝不待见自己,便顺着帝心将陈考与程原恩推上位,这才保了个致仕荣养。/p
父亲已经……到了岑宪那般艰难地步了吗?/p
她想到这,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p
父亲借着这么一件小事做文章,定要送她回鄂州,难道也是在做退一步的打算?/p
程曦不由看向程钦,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p
“祖父,大哥去了荆州,我也要回鄂州。”她顿了顿,“……家中,可还有别人要离京?”/p
程钦面上终于有了变化。/p
他看着眼前孙女娇嫩如花的面庞,眼中既有骄傲又有惋惜,很是复杂。/p
许久之后,程钦才叹了口气,低低道:/p
“还有老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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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宫。/p
清脆的珠帘碰撞声响起,宫女端着一盘盘叠放齐整的衣物鱼贯而入,轻手轻脚放下后又无声退下。/p
偌大浴池中漂浮着茅香、花瓣,女官跪坐在浴池旁,自一旁取了些檀香白矾洒在水中。/p
苏皇后闭着眼靠躺在池壁上,懒懒道:/p
“童安就这般肯定?”/p
女官轻轻道:/p
“他说,皇上这脾气,除了冯宝,司礼监与御马监的主事太监们其实都知道。只是皇上始终待冯宝不同,别人没机会罢了。”/p
苏皇后没有睁眼,只是极轻的笑了声。/p
昭和帝为何待冯宝不同?还不是因为荣福宫。/p
“那他说这些又有何用,难道不知冯宝是与陈妃一路的?”苏皇后冷笑道。/p
女官仔细为她擦拭着湿发,道:/p
“娘娘,若是冯宝也惹了皇上疑心呢……”/p
苏皇后没有作声,静默片刻后道:/p
“何来机会。”/p
她与陈妃万妃不同,身后没有强力的娘家撑腰,这些年能堪堪撑住作为皇后的颜面已是借了荣福宫的光,却哪有能耐去挑拨皇帝与冯宝之间的罅隙?/p
女官闻言便俯下身,在苏皇后耳边道:/p
“童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