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朵越积越多,或许是一个转身的时间,又或者是沿清水河畔回家的四十分钟,当王强走到家门口长满苔藓的青砖上,四周一下子暗了下去。
他抬头看看,不知何时,乌云已经遮蔽了天空,阵阵冷风从四面八方出来,好似要扫尽空气中残留的余热,随时准备来一场浸湿世界的大雨。
“强子?”母亲声音从里面传来。
王强收回目光,往屋子里看见,只见母亲一手拿着带线的针,一手抓着一层层白布叠起来的鞋底,应该是在缝鞋底,布鞋还是儿时的记忆,长大后已经很少穿,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缅怀,跨过门槛,“妈。”然后拉着小板凳在四仙桌旁边坐下,看着母亲缝鞋底再没了声音,心里十分忐忑。
因为接下来,他准备忤逆母亲一次。
是的,王强知道父母的愿望一直是希望自己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他无数次听过父母在邻居面前夸他考试成绩好,尤其是母亲,眉飞色舞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表情,好似比捡了一万块钱还高兴。
母亲低下头,用针扳指抵着针屁股吃力地塞进厚厚鞋底,针扳指其实就是铁扳指,主要目的防止物件太硬针不好插,戴了针扳指有借力的地方,不会弄伤手,轻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事情忙完了就早点回来了。”王强随口回答道,心里却在盘算怎么和母亲开口说不上学。
其实,自己又何尝想让母亲失望。
念书上学比起日夜劳累忙上忙下哪个舒服?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条件允许,王强也想怀缅一下学校生活,抽空逗逗还在碧玉年华的女同学,和许多年没见过面的好朋友们聊上几句,坐在满是栀子花香的教室里听听那位已经去世的徐老师时常念叨念叨人生和梦想。
只是,生活太过艰辛,不努力,两年后爷爷糖尿病并发症爆发,再让父母掏尽家底负债累累?
再次经历一片那穷到被人背后嚼舌根?
再次看着父母走在路上抬不起头像犯了什么罪?
没有巨债压身的人不知道那种滋味,即便别人一个很正常的眼神,在自己看来,都敏感地会认为是在嘲笑,那是一种怎样的羞愧?
王强形容不来,他只知道,这辈子不想再让父亲的背继续弯下去,不想让母亲双手再枯燥到冬天就开裂,滋滋浓水渗透出来,还舍不得买一副皮手套把手伸进冰冷刺骨的井水里面洗衣服。
父母为自己做的够多了。
到了我回报他们的时候。
“妈……”王强张口语言。
母亲抬起脸,笑吟吟问道:“怎么了?”
王强鼓起勇气想说不想上学了,可是看见她眼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哦,今天赚了多少钱?”
说起这个,母亲把鞋底板往膝盖一放,笑孜孜道:“赚了一百四,我这呀,藏了两千一百五十了,再过几天就能还清债,接下来把你学费挣出来。”
说话间,她头上头发被风吹起,一缕缕银丝夹在在没有色泽的黑发中那么明显。
不由,王强心中一酸,勉强笑道:“是啊,再挣几天就能还清债了。”
母亲询问道:“陆大海给你钱了吗?”
王强没隐瞒,从兜里掏出白色信封递过去,“他多给了三百。”
接过去,母亲哎哟道:“不是说好七百,怎么还多给了?”她把钱抽出来数了一遍,摸出三张往儿子手里一塞,“待会还给他去,谈好多少就多少,咱不能多拿这个钱。”
知道母亲待人最仁慈,最厚道,从来没有想过占任何人便宜,更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也有很刚气的时候,不受一点别人对王强侮辱,有一回村里少了一只鸡,后面大婶看见王强从那户人家路过,便和人怀疑是王强所为,这句话传到母亲耳里,她气得大哭,请了几位本家老人过来,把后面大婶叫来,她当面质问后面大婶哪知眼睛看见自己儿子偷鸡了,直到后面大婶当面认错才作罢。
当时很多人说她护头,因为除了王强,似乎没有人从那家少鸡的门口路过,为此,她背负了两个月的骂声一声不吭,只要别人不说王强不好就行。
最后村南头老光棍喝醉酒吐露实情,是他偷的鸡才水露石出。
王强知道母亲对自己的信任是没有任何折扣,知道母亲事事都想着自己,不论是吃穿住用,所以他很怕母亲听见自己不想上学难过。
接过钱,他道:“哦,知道了,晚上陆大海约了我吃饭,到时给他。”
母亲很满意地又低下头缝鞋底,唠嗑道:“你爸呀,去汕西那么久都没来封信,不知道在干嘛。”
“他可能比较忙,没时间写信。”王强还在思考怎么开口,心不在焉回答了一句。
“也是。”母亲心情很好,“待会我主动写封信,告诉他不用为你学费犯愁,咱娘俩自己解决了,呵呵,他听到了一定很高兴。”
虽然前阵子两人还打架,但王强知道母亲打心眼里关心父亲,毕竟快二十年夫妻,早已把亲情刻到了骨子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要说,于是试探道:“妈,如果我没考上高中你准备怎么办?”
母亲打趣道:“让你跟你爸去工地里当小工,还能怎么办?养着你在家里吃闲饭呀?”
王强明白她就嘴上说说,不会舍得自己去干小工这样苦哈哈的活计,就连大学毕业去工厂里上班,她都担心吃不好住不好,时常一个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