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江风徐徐。巨船上灯火通明。眼下还未到宵禁之时,顺着船舷处往下一看,黑色劲装的护卫守在岸边方圆十丈处,外围聚集了许多通州百姓,还在好奇兴奋地小声讨论,仰头凝望。小孩子清脆的笑声飘散在夜空。

花绿芜大摇大摆走在甲板上,看见石元载孤伶伶的身影。他负手靠在船舷边,似乎感受到花绿芜的气息,浑身一紧。花绿芜轻笑着走过去,连理也没有理会他。石元载蓦然放松,等会儿却又暗中攥紧了拳头,浑身泛起羞辱的感觉。他本是通州人人敬畏的盐铁使大人,但花绿芜却丝毫不惧怕他,反而把他看做蚂蚁,蛆虫一样。

这鬼地方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花绿芜一路前行,船上侍卫婢仆没有不认识她的,虽对她一身装扮感到讶异,却不敢露出异色,纷纷行礼。花绿芜来到船楼最上面一层的水华厅外,红木雕花门比船上其余房间的大门要高一尺,宽半尺。外面左右各立着四个精壮的侍卫,见到花绿芜便弯腰行礼。

花绿芜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止住他们出声,便收敛气息,整个人趴到门上,耳朵贴在门缝里细听。

里面本来在低声交谈,此刻却忽然静默。罗钰淡淡的叹息传来。

“你既然来到了门口,为什么不推门进来呢?”

花绿芜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隐身匿迹的功夫本来不错,往日即使是罗钰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发现,看来一段时间不见,这冤家的功力百尺竿头又进一步了。

花绿芜便负手笑道:“既然罗侯请我进去,我为什么不进去呢?”说着推开门,大步跨了进去。

屋里燃着檀香,淡淡的香气中却夹杂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花绿芜脸色一变,加快脚步,绕过屏风,只见灯火通明中,背对着她的是一个仿若半大少年的矮小身影,罗钰则站在几案之后无奈地看着她。

矮小身影一身红衣,罗钰一身黑衣。

一矮一高,对比甚是鲜明,好似孩童在领受父亲的教诲。

花绿芜眼尖,已经看见矮小身影右侧的红色衣袖中晕染了浓重的颜色。血腥气正是从那垂落的袖口中飘散出来的。

矮小身影缓缓转身,是一个脸色苍白,俊秀冷漠的少年。湛蓝的眼睛如海边高远明净的天空。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躬身行礼,声音幼细冷淡,不辨雌雄。“在下独孤栖白,见过东海侯夫人。”

“你的袖子在滴血。”

“在下约束下属不严,竟得罪了夫人。右手已经奉上,聊作赔罪。”

独孤栖白一闪身,身后漆黑的几案之上,剔透的白玉托盘,一只蜷曲着手指的苍白手掌齐腕断在那里。猩红的鲜血溢满了整个托盘。

花绿芜没有吐,但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和断掌一样苍白。

罗钰见之,微微皱眉,眯细了眼睛,忽然扯过一方黑布,将之覆盖在玉盘之上,遮掩了那一方血腥。

花绿芜勉强笑道:“你这赔礼好重。”

独孤栖白微笑道:“身体发肤来自父母恩赐,虽然不敢轻侮,然又怎抵得侯爷对夫人的怜惜爱重。舍妹不懂事,几乎害夫人重伤,栖白愿意以右手替她的性命,聊表歉意。”

他明明身受重伤,说起话来却彬彬有礼,除了因为失血,脸色过于苍白,其余竟能神情无异。性情之坚忍几近可怖。

花绿芜看这矮小俊秀的男子,简直像看见了一个小怪物。

“来之前,我还在想独孤公子是个什么人物,现在一看,果然杀伐果决,出手不凡。”

“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叫人无法拒绝……不知公子与国师孤独大人是什么关系?”

独孤栖白颔首,肃然道:“承蒙赞赏,国师大人乃是家师。”

花绿芜笑道:“他有你这一个弟子,比别人的十个弟子还强。”

“不敢当。不知夫人是否愿意收下独孤家的诚意?”

“收。既然送来了,为什么不收?!”花绿芜挑眉笑道:“既如此,我和你们独孤家的恩怨算是两清。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商量,请继续。”

说完,花绿芜敛衽施礼,转身出去。

板着脸一路狂奔,回到休息的舱室中,便踢掉靴子爬上了床。闭上眼睛,幼小苍白的断掌还在脑海里萦回不去,不禁胃液翻涌,眉头紧锁。

这么多年岂能没见过血腥,可她却从未对孩童与老人下过手。那一幕对她的刺激着实不小,看了以后心里难受极了。

花绿芜闭着眼睛躺了半天,忽然觉得床边立着一道黑影。

身子一僵,睁开眼睛一看,雪亮的灯火下,是一身黑衣,冷如冰雪的罗钰。

“你还好吧?”他淡淡道。

“废话。你看我现在好不好呢?!”花绿芜柳眉微皱,没好气道:“人走了没?”

“刚走。”

花绿芜翻了个身,蹬开薄被。仰着小脸追问道:“是他自己砍的手,还是你示意的?”

“他自己。”罗钰面无表情,顺势坐在床边,摸着花绿芜的头发缓缓道:“所以说他实在很聪明。”

——他知道得罪了你,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用以震慑天下人。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罗钰的妻子,是绝不可轻侮的。

“聪明什么?”花绿芜撇撇嘴,打开他的手,懊恼道:“他实在是自作聪明!我这么好收买的一个人,他要是散财收买我,未必非要废掉那只手。还有你不要动手动脚的,我跟你已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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